柴恪住在外院的靠边儿处,冯紫英去拜访时,正好也有客人在拜访柴恪,他不得不等了一阵。 看样子也应该是一个柴恪的熟人,从柴恪一直和对方谈话时间到最后还送对方出门,冯紫英没有去窗前观望看是谁,那太不礼貌,但还是从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,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是谁了。 “紫英,来吧。”柴恪招呼冯紫英时,脸色有些阴郁,感觉心情不是太好,从候客室里出来的冯紫英含笑一拱手:“见过柴公。” “唔,来了多久了?”柴恪招呼冯紫英入室,示意冯紫英入座,冯紫英应道:“就两盏茶工夫,见大人有客人,我就在这里看了一会子书,大人倒是有闲情逸致,来这里还能带着书来。” 柴恪看的书让冯紫英颇感意外,居然是徐光启翻译的《几何原理》与《泰西水法》,一本是数学类的专著,一本是水利专著,还有一本《甘薯疏》,乃是介绍甘薯和土豆等西洋传来的作物专著,居然都在这个候客室里见到了。 这候客室实际上是柴恪这几日里平时读书的所在,冯紫英能进来,那也是因为柴恪的下人素来知晓冯紫英与自家主人相熟,并无见外,所以才引入,寻常客人自然是不能进去的。 “唔,子先(徐光启字)的这几本书倒是颇为费心,那本《几何原理》看得我晕头转向云里雾里,倒是《泰西水法》一书颇有看头,工部诸公应该好好读一读,颇有见地,《甘薯疏》也颇有新意,对了,君豫在永平据说大规模推广甘薯和土豆,据说就是你打下的基础,你来顺天府后又在通州、玉田、丰润几州县也是煞费苦心, 怎么, 你和君豫都觉得这两种作物会比粟米更合适北地?” 柴恪也不介意冯紫英看了自己带来的书, 徐光启在朝中的名声很微妙,一方面其人的确颇有才干,叶向高、方从哲、齐永泰等人都很看好他, 但另一方面,他信奉天主教, 在朝中文臣里边算是一个异类, 不过本朝对信奉洋教相对较为开明, 虽然朝中诸公不太认可,但是也没有太过于敌视, 处于那种不受欢迎但也不至于坚决排斥敌视的状态下。。 “大人,单论产量,甘薯和土豆都要远超粟米, 当然从符合百姓口味来说, 甘薯和土豆要比粟米逊色不少, 但我以为这不是口感口味问题, 而是一个习惯问题,只要长期食用, 这种口感口味就能慢慢适应,再说了,当下天时不好, 甘薯和土豆都耐旱耐瘠薄,对土地不择, 产量更高,在老百姓肚子都填不饱, 甚至可能要饿死人的情况下,选择那样作物种植, 就不言而喻了。” 冯紫英很坦然地道。 “我看子先在书中土豆和甘薯亩产都在五石以上,甚至可以达到七到八石,其产量可五到六倍于粟米,虽说这里边有土豆甘薯湿重缘故,但即便如此,土豆和甘薯亩产也大大压过了粟米,若是如此, 北地岂非可以尽种土豆甘薯?” 柴恪极为感兴趣。 “大人,土豆甘薯虽然产量的确可以数倍于粟米,但是其也有几个无法回避弱点,一是其是湿物, 不耐储存,时日稍久就易腐坏;二是其口味较之米麦大不相同,尚难以让广大百姓适应;三是其原种几次收成以后容易退化,产量下降较快,远不及粟米稳定,……” 冯紫英把自己所知晓的,一一作了介绍。 “唔,这样吧,子先在书中有所提及,但是却没有说太多。”柴恪点点头,“先前有人来找我,你可知道是谁?” “是谁?”冯紫英也很好奇,方才听得耳熟,但现在却又想不出名字来了。 “是明仲(吴亮嗣字)。”柴恪笑着道:“还熟悉吧?当初可是他们几个与你一道下的江南,……” “是吴大人?”冯紫英还真有些外,但立即就回过神来,难怪耳熟,和自己几个月一道共事,只是这两年未曾接触了,所以一时间想不起来了。 吴亮嗣现在是户部员外郎,和柴恪没有直接工作上的联系,但吴亮嗣是湖广武穴人,与同为湖广潜江人的柴恪乃是同乡,所以来拜访也很正常,不过吴亮嗣显然不可能是得到永隆帝召见的,这个时候却来找柴恪说事儿,只怕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好事儿。 “嗯,你可知明仲来说什么事儿?”柴恪脸上涌起一堆乌云,语气也越发淡漠。 “学生不知。”冯紫英老老实实摇摇头,。 “为漕粮而来。”柴恪眼中掠过一抹阴霾,叹了一口气:“京通二仓补仓甚慢,至今尚未补足七成,而湖广粮价据说已经涨了起来,很快就会传导到江南和京中,我很担心啊。” 冯紫英心念急转,柴恪是吏部左侍郎,却如此关心户部之事,那肯定情况是非常糟糕才会让柴恪这般,忍不住问道:“可是京通二仓之外其他水次仓也有问题?” 柴恪目光望向冯紫英:“紫英,那你觉得你老家临清水次仓可有问题?” 冯紫英迟疑了一下,要说哪个水次仓会没有问题?这京通二仓是漕粮终点都有如此大的问题,作为中转的水次仓岂会没有问题?无外乎就是程度问题。 和京通二仓还有部分属于顺天府管辖不一样,水次仓就完全是漕运管辖了,地方上是无权过问的,便是户部虽然能过问,但是主管仍然是漕运总督和巡漕御史,也就是漕运衙门,户部并不能直接管辖,只要漕运每年能保证运到京通二仓的粮食保质保量到位,那么其他事务都是漕运衙门管辖,户部并无权直接插手。 “大人,是哪里的水次仓出问题了?”冯紫英心中一紧,本来就在为京通二仓的粮食补仓问题担心,现在水次仓也出了问题,看这个样子而且出的问题不小,否则柴恪这个吏部左侍郎本不该过问的,都如此着急,肯定事情很棘手。 “你觉得呢?”柴恪长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