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六〇章 惶恐滩头说惶恐 零丁洋里叹零丁(上)-《赘婿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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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在夜空下的甲板上坐着,静静地看那一片星月,秋日的海风吹过来,带着水汽与腥味,侍女小松静静地站在后头,不知什么时候,周佩微微偏头,注意到她的脸上有泪。

    她将长椅让开一个位子,道:“坐吧。”

    “奴婢不敢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赵相公的孙女吧?”

    “……嗯。”侍女小松抹了抹眼泪,“奴婢……只是想起爷爷教的诗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听到了……海上升明月,天涯共此时……你也是书香门第,当初在临安,我有听人说起过你的名字。”周佩偏头低语,她口中的赵相公,便是赵鼎,放弃临安时,周雍召了秦桧等人上船,也召了赵鼎,但赵鼎未曾过来,只将家中几名颇有前途的孙子孙女送上了龙船:“你不该是奴婢的……”

    她这样说着,身后的赵小松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,愈发激烈地哭了起来,伸手抹着眼泪。周佩心感悲戚——她明白赵小松为何如此伤心,眼前秋月横波,海风安静,她想起海上升明月、天涯共此时,然而身在临安的家人与爷爷,恐怕已经死于女真人的屠刀之下,整个临安,此时恐怕也快付之一炬了。

    这剧烈的伤心紧紧地攥住她的心神,令她的心口犹如被巨大的铁锤挤压一般的疼痛,但在周佩的脸上,已没有了任何情绪,她静静地望着前方的天与海,缓缓地开口。

    “若我没记错,小松在临安之时,便有才女之名,你今年十六了吧?可曾许了亲,有心上人吗?”

    赵小松凄然摇头,周佩神色淡然。到得这一年,她的年纪已近三十了,婚姻不幸,她为许多事情奔忙,转眼间十余年的光阴尽去,到得此时,一路的奔忙也终于化为一片空洞的存在,她看着赵小松,才在隐约间,能够看见十余年前还是少女时的自己。

    “没有也好,遇上这样的年月,情情爱爱,最后难免变成伤人的东西。我在你这个年纪时,倒是很羡慕市井流传间那些才子佳人的游戏。回想起来,我们……离开临安的时候,是五月初五,端午节吧?十多年前的江宁,有一首端午词,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……”

    周佩回忆着那词作,缓缓地,低声地吟唱出来:“轻汗微微透碧纨,明朝端午浴芳兰。流香涨腻满晴川。彩线轻缠红玉臂,小符斜挂绿云鬟。佳人相见……一千年……”

    她将这迷人的词作吟到最后,声音渐渐的微不可闻,只是嘴角笑了一笑:“到得如今,快中秋了,又有中秋词……明月几时有,把酒问青天……不知天上宫阙,今夕是何年……”

    这低吟转为地唱,在这甲板上轻盈而又温软地响起来,赵小松知道这词作的作者,往日里这些词作在临安大家闺秀们的口中亦有流传,只是长公主口中出来的,却是赵小松从未听过的唱法和调子。

    她望着前方的公主,只见她的脸色依然平静如水,只是词声当中似乎蕴含了数不尽的东西。这些东西她如今还无法理解,那是十余年前,那看似没有尽头的宁静与繁华如水流过的声音……

    小松听着那声音,心中的哀戚渐被感染,不知什么时候,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:“殿下,听说那位先生,当年真是您的老师?”

    这本不是她该问的事情,话音落下,只见那若明若暗的光里,表情一直平静的长公主按住了额头,光阴如碾轮般无情,泪水在刹那间,落下来了。

    ——陆地上的消息,是在几日前传过来的。

    对于临安的危局,周雍事先并未做好逃亡的准备,龙船舰队走得仓促,在最初的时间里,害怕被女真人抓住踪迹,也不敢随意地靠岸,待到在海上漂泊了两个多月,才稍作停留,派出人手登陆打探消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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